虎,虎


老虎!老虎!黑夜的森林中
燃烧着的煌煌的火光,
是怎样的神手或天眼
造出了你这样的威武堂堂?
——布莱克(郭沫若译)

阿尔弗雷德·贝斯特1956年在伦敦出版了这本以布莱克诗句开头的科幻小说,名字叫《虎,虎》。

一年以后,它在美国《银河》杂志再版时,书名改成了“The stars my destination”。

半个世纪以后的今天,我在一个无聊的大会上,用大半天的时间读完了它,中文书名《群星,我的归宿》——很滥俗的一个名字,听起来像网上漫天都是的地瓜派意淫小说。

读到1/3的时候,我以为这是个《龙珠》的翻版:孙悟空由于愤怒变成超级赛亚人卡卡罗特;飘浮宇宙空间的佛雷在心理崩溃的边缘被生之希望和死之绝望的浪潮反复冲刷,被如垃圾般抛弃的耻辱和愤怒让他觉醒、“升级”,复仇信念和重重危机一再砥砺他成长强大——尤其在他身边开始一次次出现那个幻影一般,带着血红虎面浑身燃烧的高大的自己时(最后才知道那的确是他自己,在濒死和超越的悬崖边缘跳跃在不同时间留下身影)。

读到一半以后,我开始看到《基督山伯爵》的影子。金钱的力量帮助我们的主角有了神秘的身份,超然的力量(价值二十万的全身强化改造战士),游走在上流社会的灯红酒绿和最底层淤泥间的复仇身影。啊哈,而且他还爱上了仇人的女儿。

然而读过2/3以后,我意识到它比两者加起来还要多得多。

愤怒点燃人体潜藏无尽宝藏,复仇几乎是下意识地成为抵御一切精神肉体折磨、刑讯逼供甚至死亡威胁中求存的钢铁力量,茫茫黑暗中唯一的救命绳索。(周星驰感慨:为什么恨一个人可以那么长久?五年,十年,五百年?)然而同类间的爱驱散孤寂和疯狂,带来生机和希望。虎面刺青被去除后却留下了平时不见的针痕,愤怒、恐惧、狂乱之时就会浮现血红虎斑,这倒是对非理性的一种象征。最终真正爱上的人却是同样充满复仇疯狂的人,双手血腥,更是他欲将整个生命焚烧以复仇的罪魁祸首。冲突、挣扎、求存、进攻,然后是悲哀、忏悔。猛虎的利爪撕裂大地,仇恨的火焰燃烧星球,然而最终因爱而重归人性,在拥有超越一切的强大力量后选择跳跃过无垠时空,让一切恍若未曾发生。

欣赏作者冷峻笔下的未来世界图景,难怪有人将之归为cyberpunk作品——末世情结,巨大肮脏的都市,奢华与腐烂并存,边缘人,大亨,跨国商业巨头,政治阴谋,特务……和著名的《Neuromancer》看起来蛮相似。

半个世纪前写就的科幻,提及的那些未来的商业巨子(当时想必当红)而今已然有不少陨落,而作者也预测不到苏联解体世界风云,电脑网络成为地球神经,历史比小说更有想象力。

作者借未来人之口嘲笑和咒骂上帝,相信人的思想、意志和信念是一切力量源泉,还有他的无政府主义(当然你也不妨说人民创造历史)思想:

“我疯了吗?我把生死交还给生生死死的人们。普通人被我们这样的驾驭者鞭打了太久了——我们这种不由自主的人——无法自制地攻击全世界的老虎男人。我们都是老虎,我们三个,但是我们是什么人物?仅仅因为我们的不由自主,难道就有资格为这个世界作出它自己的决定吗?让世界在生死之间作出自己的选择。为什么要我们来负这个责任?”

在把由思维启动的、足以毁灭全世界的爆炸物质散发到世界各地的群氓中之后,佛雷发疯般的大笑,“要么让他们学习,要么就死掉。我们都在一条船上了。让我们一起活或者一起死。”

嗯,这不是让主角成为主宰世界命运的上帝的地瓜文学路数。这是一种理想,热情或者说期望。当然它仍然是个英雄传奇故事,因为佛雷做到了人类中再无第二人做到的事情,在时空之间“思动”——咳咳,赛亚人卡卡罗特也会这个,瞬间移动嘛,只是不会超越时间……

“来一场战争让你献身。遭遇一次困境来让你思考。抓住一次挑战来让你伟大。剩下的时间你们会懒洋洋地坐着,你们。猪猡,你们!好吧,操你妈的!我向你们挑战!死掉或者伟大地活着。格列佛·佛雷,然后我让你们变成真正的人。我让你们变伟大。我给你们群星!”

―――
《群星,我的归宿》
Alfred Bester
赵海虹 译
四川科学技术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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